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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全职高手】生生不息(7)

7

 

叶修看着是随和,从来不发火,偶尔还会兴致勃勃地操纵着破烂小号跟他们一起打副本,实际真动起手来铁石心肠,冷得吓人。邱非疼得整晚都没睡好,在梦里辗转反侧,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的,强撑着才爬起来,手撑到床沿时抽了口凉气,一下就清醒了。

 

掌心红肿伤痕纵横成片,胳膊上道道檩子却是尽数转了青紫,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邱非沉着脸去洗漱,他今天起得早,水房空空荡荡,只有闻理单手叉腰站在水槽前,边刷牙边跟着耳机里的旋律摇头晃脑。他从镜子里看见阴云罩顶的好友,略略回了下头,含糊不清地问:“怎么了爷?”

 

“做噩梦了。”邱非说,打开水龙头洗手。冰凉的水流浇上去,激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。

 

闻理哎呀一声:“梦见自个儿被篡位啦?”

这小子一天不贫就能死,邱非听得都麻木了,顺口就回:“被你啊?”

 

闻理乐得不行:“不敢不敢,阿弥陀佛。”

 

右手实在疼得闹心,邱非懒得再跟他逗。昨天打球时另一只手的挫伤也没好,略微转动就觉得刺痛,今天的训练怎么做?真是想想都觉得愁。结果闻理一无所觉,还在旁边自顾自动次打次,于是邱非理直气壮地迁怒,草草洗完脸端起盆往外走,路过闻理时迅速伸手,准确地拔了他裤兜里的耳机线:“别听了,要迟到了。”

 

“我靠!”闻理半边耳机险些掉到盆里,差点被迫做了个下腰,当即大怒:“你等着!”

 

邱非才不怕呢,转身就溜。他回屋换衣服,出门时把账号卡用力握在掌心中。金属卡片锋利的边缘压在伤上,他不自觉地蹙了下眉,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表情。

 

——也没那么疼,习惯了就好。

 

孩子们贪凉,训练室空调经常开到十几度,是以人人都穿长袖,他把袖口扣到最顶上也不算突兀。打铃前总是喧闹的,学员们陆续进来坐到位置上,方冉在大屏幕前吼“李睿你再把榴莲酥的渣掉桌上我就打断你腿”,有人抓紧时间打最后一盘手游,也有人在和同伴研究中午叫哪家外卖。邱非独自静静坐在电脑前,交叉十指活动了下手腕,按下开机键。

 

倒不是说疼得动不了,可偶尔针扎似的一疼,动作就会下意识地迟滞一下,这不是意志力能控制的。荣耀又是个极其精细的游戏,有时0.1秒就定得了胜负。每局打完,成绩自动联网上传并生成对比分析,邱非今天的数据比昨天差了两个档次不止,发挥屡屡失误。他满心都是火,只能跟自己较劲,操作愈发迅疾密集,空格键险些被敲得飞出去。

 

“队长送的。”闻理趁教练不在摸鱼,登录网游练他的神枪手小号,闲闲地提醒他。

 

邱非手下一缓,垂眸盯着那副叶修亲自递到他手里的键盘,深深吸了口气,只觉得那平平板板的26个字母组合变形,拼出了“浮躁”两个大字。

 

十五岁的少年,前程平顺、未经离别,尚未磨砺出日后波澜不惊的气度,亦不知世上还有人力所不能胜的艰难。邱非不急功近利,却总是太过苛求。而他如今还看不到问题,于是坐在训练室里,第一次不可抑制地觉得挫败和迷茫。

 

暑期训练营已经进入最后阶段,少年们都躁动得很,是以他的成绩波动被教练视为正常现象。叶修更不可能注意到这种小事,甚至自上次打完他,根本就没再来过训练营。这很正常,邱非不会因被忽视而有所不满,他知道自己的队长比谁都忙。

 

H市离家不过两小时车程,夏天却好像悠长烦闷无数倍。训练室总是严严实实拉着窗帘,冷气开得十足,但从走廊回宿舍,短短两分钟路程就能折腾出一身粘腻的汗。邱非憋着一口气,每天不言不语闷头训练,独自消化突如其来的挫折,心性在这无以言说的烦闷燥郁里来来回回地磨。这过程自然漫长痛苦,可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。

 

很遗憾。邱非在荣耀路上所遇的第一处坎坷,是拜叶修所赐;而带他走出来的,却只有他自己。

 

下午训练后闻理抱了半个西瓜回宿舍,躺在下铺上吃得正欢。邱非洗衣服回来,瞥了他一眼:“不准在我床上吃东西。”

 

“哎呀,上铺不方便。”闻理说,“洒床单上了我帮你洗。”

 

男孩子大都不太在乎这些,但邱非是个异类。闻理做好了被一脚踹下去的准备,但邱非只是停下来,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,然后说:“吃吧吃吧,反正也没几天了。”

 

“怎么说话呢,听着跟我要死了似的。”闻理抱着西瓜坐起来,“哎邱非,你开学还留吗?”

 

邱非拿了衣挂去阳台晾衣服,声音隔着纱门听不太真切:“你呢?”

闻理说:“我手续都办完了,期终考核以后直接转全日制。”

 

这事邱非不知道。然而闻理虽说平时事事向着他,就差把他当皇上了,但这事关系到自己的未来,本来也没必要和他商量。邱非一时没回答,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完了才说:“你家里不管?”

 

“我爸妈不管这些事。”闻理说,“你家里不让?”

“我还没说呢。”

 

邱非抿着唇仰起头,在阳台里站了一会儿。夏日晴朗,湛蓝天空过于明亮,刺得人眼睛发酸,炽烈阳光明晃晃地洒了满地,皮肤如被炙烤。晾衣架上挂着各色T恤,湿透的衣物很沉重,水珠一滴滴掉下来,落在少年单薄的双肩上。

 

他突然毫无来由地想:我要做个职业选手吗?

 

其实他以前并未有过这个想法。邱非出于喜欢去做某件事时,很少想到目标。这念头因叶修不经意的一句话埋下,在紧张训练与一次次过关斩将的考核中悄然生长,经近来突然而至的挫败、迷茫与不甘催化,终于在这个漫长的夏日午后瓜熟蒂落,轻而又轻地在他的心房上撞出砰然一声。

 

然而理想与情怀有多珍贵就有多脆弱,坚持自我需要比想象中更大的勇气和坚决。这不像在考场上面对一道练过千百遍的填空题,只需抬手落笔,事后不必回头。

 

“快报道了吧?”闻理还在继续那个话题,“不问问你爸妈?”

“闻子,”邱非说,“你觉着我打得了职业吗?”

 

闻理奇道:“你不是一直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吗?”

邱非匪夷所思地问:“我什么时候说过?”

 

“你没说。”闻理抬起西瓜勺指他,语气笃定,“但你就这么想的。”

 

邱非愣了愣,好像自己也觉得有点道理。闻理抓紧时间又吃了两口,长腿惬意地盘起来,把他平整的床单折腾得一团乱:“你想知道为啥啊?等吃完我告诉你。”

 

邱非着实觉得跟他无话可说,于是一秒翻脸,冷酷地回头道:“滚下去!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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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以前写叶修,总是写他无所不能。

 

但人的心力都是有限的,难免忽视一些东西。他是嘉世队长,不是专属于谁的人生导师,不会小心翼翼关爱呵护,也做不到寸步不离无微不至。

 

幸而又幸,他看中的晚辈很清楚,长大的必经之路,其实是自己扛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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